2014年3月24日星期一

<< 胡适诗选 >>

胡适(1891-1962),原名胡嗣糜,1917年2月,他在《新青年》上发表了他回国前写成的《文学改良刍议》一文,提出文学改良八事。出版的诗集有 《尝试集》(1920)、《胡适诗存》(1989)等。其他著作有《胡适文存》(1921)、《胡适文存二集》(1924)、《胡适文存三集》 (1930)、《胡适论学近著》(1935)等。胡适逝世后,又有《胡适手稿》、《胡适选集》、《胡适口述自传》等书,在台湾出版。学术著作有《中国哲学 史大纲》(卷上)、《戴东原的哲学》、《神会和尚遗集》、《菏泽大师神会传》、《淮南王书》、《说儒》。

蝴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湖上

水上一个萤火,
水里一个萤火,
平排着,
轻轻地,
打我们的船边飞过。
他们俩儿越飞越近,
渐渐地并作了一个。

梦与诗

都是平常经验,
都是平常影象,
偶然涌到梦中来,
变幻出多少新奇花样!

都是平常情感,
都是平常言语,
偶然碰着个诗人,
变幻出多少新奇诗句!

醉过才知酒浓,
爱过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诗,
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老鸦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的啼
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



天寒风紧,无枝可栖。
我整日里飞去飞回,整日里又寒又饥。──
我不能带着鞘儿,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飞;
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头,赚一把小米!

三溪路上大雪里一个红叶

雪色满空山,抬头忽见你!
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欢喜;
踏雪摘下来,夹在小书里;
还想做首诗,写我欢喜的道理。
不料此理狠难写,抽出笔来还搁起。
1917

四月二十五夜

吹了灯儿,卷开窗幕,放进月光满地。
对着这般月色,教我要睡也如何睡!
我待要起来遮着窗儿,推出月光,又觉得有点对他月亮儿不起。
我终日里讲王充,仲长统,阿里士多德,爱比苦拉斯,……几乎全忘了我自己!
多谢你殷勤好月,提起我过来哀怨,过来情思。
我就千思万想,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愿意!
怕明朝,云密遮天,风狂打屋,何处能寻你!

1917

一颗遭劫的星

北京《国民公报》响应新思潮最早,遭忌也最深。今年十一月被封,主笔孙几伊君被捕。十二月四日判决,孙君定监禁十四个月的罪。我为这事做这诗。

热极了!
更没有一点风!
那又轻又细的马缨花须
动也不动一动!

好容易一颗大星出来;
我们知道夜凉将到了:——
仍旧是热,仍旧没有风,
只是我们心里不烦躁了。

忽然一大块黑云
把那颗清凉光明的星围住;
那块云越积越大,
那颗星再也冲不出去!

乌云越积越大,
遮尽了一天的明霞;
一阵风来,
拳头大的雨点淋漓打下!

大雨过后,
满天的星都放光了。
那颗大星欢迎着他们,
大家齐说“世界更清凉了!”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十七日

(选自《尝试集》)

一念

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
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总不会永远团圆;
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总跳不出自己的轨
道线;
我笑你一秒钟行五十万里的无线电,总比不上我区区
的心头一念!
我这心头一念
才从竹竿巷,忽到竹竿尖;
忽在赫贞江上,忽在凯约湖边;
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
转!

(选自《新文学大系·诗集》)

十一月二十四夜

老槐树的影子
在月光的地上微晃;
枣树上还有几个干叶,
时时做出一种没气力的声响。

西山的秋色几回招我,
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
现在他们说我快要好了,
那幽艳的秋天早已过去了。

1920

希望

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
希望开花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时过;
急坏看花人,
苞也无一个。

眼见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风回,
祝汝满盆花!

1921

秘魔崖月夜

依旧是月圆时,
依旧是空山,静夜;
我独自月下归来,──
这凄凉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
惊破了空山的寂静。
山风吹乱的窗纸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1923

也是微云

也是微云,
也是微云过后月光明。
只不见去年得游伴,
也没有当日的心情。

不愿勾起相思,
不敢出门看月。
偏偏月进窗来,
害我相思一夜。

1925

十月九夜在西山

许久没有看见星儿这么大,
也没有觉得他们离我这么近。
秋风吹过山坡上七八棵白杨,
在满天星光里做出雨声一阵。

1931

从纽约省会(Albany)回纽约市

四百里的赫贞江,
从容的流下纽约湾,
恰像我的少年岁月,
一去了永不回还。

这江上曾有我的诗,
我的梦,我的工作,我的爱。
毁灭了的似绿水长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还在。

1938

寄给在北平的一个朋友

藏晖先生昨夜作一梦,
梦见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钟出门去,
飘萧医仗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醒来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人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1938

无题


电报尾上他加了一个字,
我看了百分高兴。
树枝都像在跟着我发疯。
冻风吹来,我也不觉冷。

风呵,你尽管吹!
枯叶呵,你飞一个痛快!
我要细细的想想他,
因为他那个字是「爱」!

1941

蝴蝶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
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湖上

水上一個螢火,
水裏一個螢火,
平排著,
輕輕地,
打我們的船邊飛過。
他們倆兒越飛越近,
漸漸地並作了一個。
夢與詩

都是平常經驗,
都是平常影象,
偶然湧到夢中來,
變幻出多少新奇花樣!

都是平常情感,
都是平常言語,
偶然碰著個詩人,
變幻出多少新奇詩句!

醉過才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詩,
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老鴉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
人家討嫌我,說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討人家的歡喜!



天寒風緊,無枝可棲。
我整日裏飛去飛回,整日裏又寒又饑。——
我不能帶著鞘兒,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飛;
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頭,賺一把小米!
三溪路上大雪裏一個紅葉

雪色滿空山,抬頭忽見你!
我不知何故,心裏狠歡喜;
踏雪摘下來,夾在小書裏;
還想做首詩,寫我歡喜的道理。
不料此理狠難寫,抽出筆來還擱起。
1917
四月二十五夜

吹了燈兒,卷開窗幕,放進月光滿地。
對著這般月色,教我要睡也如何睡!
我待要起來遮著窗兒,推出月光,又覺得有點對他月亮兒不起。
我終日裏講 王充,仲長統,阿裏士多德,愛比苦拉斯,……幾乎全忘了我自己!
多謝你殷勤好月,提起我過來哀怨,過來情思。
我就千思萬想,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願意!
怕明朝,雲密遮天,風狂打屋,何處能尋你!

1917
十一月二十四夜

老槐樹的影子
在月光的地上微晃;
棗樹上還有幾個乾葉,
時時做出一種沒氣力的聲響。

西山的秋色幾回招我,
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
現在他們說我快要好了,
那幽豔的秋天早已過去了。

1920
希望

我從山中來,
帶著蘭花草,
種在小園中,
希望開花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時過;
急壞看花人,
苞也無一個。

眼見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風回,
祝汝滿盆花!

1921
秘魔崖月夜

依舊是月圓時,
依舊是空山,靜夜;
我獨自月下歸來,——
這淒涼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陣松濤
驚破了空山的寂靜。
山風吹亂的窗紙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

1923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過後月光明。
只不見去年得遊伴,
也沒有當日的心情。

不願勾起相思,
不敢出門看月。
偏偏月進窗來,
害我相思一夜。

1925
十月九夜在西山

許久沒有看見星兒這麼大,
也沒有覺得他們離我這麼近。
秋風吹過山坡上七八棵白楊,
在滿天星光裏做出雨聲一陣。

1931
從紐約省會(Albany)回紐約市

四百裏的赫貞江,
從容的流下紐約灣,
恰像我的少年歲月,
一去了永不回還。

這江上曾有我的詩,
我的夢,我的工作,我的愛。
毀滅了的似綠水長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還在。

1938
寄給在北平的一個朋友

藏暉先生昨夜作一夢,
夢見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鐘出門去,
飄蕭醫仗天南行。
天南萬裏豈不大辛苦?
只為智者識得重與輕。——
醒來我自披衣開窗坐,
誰人知我此時一點相思情!

1938
無題

電報尾上他加了一個字,
我看了百分高興。
樹枝都像在跟著我發瘋。
凍風吹來,我也不覺冷。

風呵,你儘管吹!
枯葉呵,你飛一個痛快!
我要細細的想想他,
因為他那個字是「愛」!

1941
獅子-悼志摩  胡適
獅子踡伏在我的背後,軟綿綿的他總不肯走。
我正要推他下去,忽然想起了死去的朋友。
一隻我拍著打呼的貓,兩滴眼淚溼了衣袖;
「獅子,你好好的睡罷,你也失掉了一個好朋友。」
(胡註:獅子是志摩住我家時最喜歡的貓。)
小詩  胡適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
幾次細思量,情願相思苦。

自壽詩 胡適
棄我去者
二十五年
不可重來
看江明雪霽
吾當壽我
且須高詠
不用御杯
種種從前
都成今我
不必思量更莫衷
從今後,要怎麼收
先那麼栽
忽然異想天開
似天上諸仙采藥回
有丹能卻老
鞭能縮地
芝能點石
觸處金堆
我笑諸仙
諸仙笑我
敬謝諸仙我不才
葫蘆裡
試與君猜


胡適詩選
胡適(1891-1962),原名胡嗣糜,出版的詩集有《嘗試集》(1920)、《胡適詩存》(1989)等。
蝴蝶 湖上 夢與詩 老鴉 三溪路上大雪里一個紅葉 四月二十五夜 十一月二十四夜 希望 秘魔崖月夜 也是微雲 十月九夜在西山 從紐約省會(Albany)回紐約市 寄給在北平的一個朋友 無題

蝴蝶


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
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
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
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

湖上

水上一個螢火,
水里一個螢火,
平排¨,
輕輕地,
打我們的船邊飛過。
他們倆兒越飛越近,
漸漸地並作了一個。

夢與詩

都是平常經驗,
都是平常影象,
偶然涌到夢中來,
變幻出多少新奇花樣!

都是平常情感,
都是平常言語,
偶然碰¨個詩人,
變幻出多少新奇詩句!

醉過才知酒濃,
愛過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詩,
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老鴉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
人家討嫌我,說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討人家的歡喜!



天寒風緊,無枝可棲。
我整日里飛去飛回,整日里又寒又飢。──
我不能帶¨鞘兒,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飛﹔
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頭,賺一把小米!

三溪路上大雪里一個紅葉

雪色滿空山,抬頭忽見你!
我不知何故,心里很歡喜﹔
踏雪摘下來,夾在小書里﹔
還想做首詩,寫我歡喜的道理。
不料此理狠難寫,抽出筆來還擱起。
1917

四月二十五夜

吹了燈兒,卷開窗幕,放進月光滿地。
對¨這般月色,教我要睡也如何睡!
我待要起來遮¨窗兒,推出月光,又覺得有點對他月亮兒不起。
我終日里講王充,仲長統,阿里士多德,愛比苦拉斯,……幾乎全忘了我自己!
多謝你殷勤好月,提起我過來哀怨,過來情思。
我就千思萬想,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願意!
怕明朝,雲密遮天,風狂打屋,何處能尋你!

1917

十一月二十四夜

老槐樹的影子
在月光的地上微晃﹔
棗樹上還有幾個干葉,
時時做出一種沒氣力的聲響。

西山的秋色幾回招我,
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
現在他們說我快要好了,
那幽艷的秋天早已過去了。

1920

希望

我從山中來,
帶¨蘭花草,
種在小園中,
希望開花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時過﹔
急壞看花人,
苞也無一個。

眼見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風回,
祝汝滿盆花!

1921

秘魔崖月夜

依舊是月圓時,
依舊是空山,靜夜﹔
我獨自月下歸來,──
這淒涼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陣松濤
驚破了空山的寂靜。
山風吹亂的窗紙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

1923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
也是微雲過後月光明。
只不見去年得游伴,
也沒有當日的心情。

不願勾起相思,
不敢出門看月。
偏偏月進窗來,
害我相思一夜。

1925

十月九夜在西山

許久沒有看見星兒這麼大,
也沒有覺得他們離我這麼近。
秋風吹過山坡上七八棵白楊,
在滿天星光里做出雨聲一陣。

1931

從紐約省會(Albany)回紐約市

四百里的赫貞江,
從容的流下紐約灣,
恰像我的少年歲月,
一去了永不回還。

這江上曾有我的詩,
我的夢,我的工作,我的愛。
毀滅了的似綠水長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還在。

1938

寄給在北平的一個朋友

藏暉先生昨夜作一夢,
夢見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鐘出門去,
飄蕭醫仗天南行。
天南萬里豈不大辛苦?
只為智者識得重與輕。──
醒來我自披衣開窗坐,
誰人知我此時一點相思情!

1938

無題

電報尾上他加了一個字,
我看了百分高興。
樹枝都像在跟¨我發瘋。
凍風吹來,我也不覺冷。

風呵,你盡管吹!
枯葉呵,你飛一個痛快!
我要細細的想想他,
因為他那個字是「愛」!

1941

没有评论: